01

谢雅丽失恋了。

要如何才能从心里抹掉一个人？答案是新欢，或者是时间。

但眼前最有效的方法，是消灭一起爱过的痕迹。

比如，卖掉情侣鞋，情侣装。比如处理掉那件婚纱。

所谓眼不见为净。

谢雅丽打开闲鱼，拍照，上传，说了婚纱背后的故事。

其实这件婚纱，也是谢雅丽在闲鱼上淘来的。

它最初的主人，是一名漂亮的军嫂。

军嫂自己买了婚纱，去和兵哥哥求婚，两人过得很幸福。谢雅丽喜欢这个美丽的爱情故事，她毫不犹豫地下了单。

不都说幸福可以传染吗？

然而婚纱到了她这里，却弄成了悲剧。

闺蜜说，你那样老老实实的写前因后果，白送也没人要啊。太晦气了。

谢雅丽没有反驳。

因为她和陈磊的故事，确实有点晦气。

但谢雅丽想做一个诚实的卖家。作为资深闲鱼女孩，最重要的是真实。

然而如闺蜜所说，在闲鱼上挂了两天，无人问津。

03

直到第三天，她收到一条留言。

却不是询价。而是说，失去也是一种得到。你下次穿婚纱的样子，一定更美。

谢雅丽被这条陌生的留言戳到了。

是那种深处绝境，看到一束光的窝心。

她回复，谢谢你。

对方说，我下单了。

谢雅丽点开地址，有点呆住。下单的竟然是个男的，而且地址和她公司只隔了一条街。

这个男人，就是肖衡了。

谢雅丽私聊他说，我离你那很近，上班直接给你送过去吧。

肖衡回复说，好。

他们留了电话，约好第二天下班后拿货。

她在黄昏的暮色里，见到了他。

肖衡长得很高，穿深蓝色风衣，牛仔裤和板鞋，单眼皮，有难得的少年感。

谢雅丽将婚纱的袋子递给他，说，恭喜啊。

肖衡愣了下，说，谢谢。

然后他们在街头分开。

晚上回到家，谢雅丽收到肖衡的微信请求。

他一上来就说，婚纱我是替表妹买的。

谢雅丽被这样的开场白逗笑了。

肖衡确实是替姨妈家的表妹买的。表妹觉得婚纱只是形式，买个二手的就行。

那段时间她忙着出差，她和肖衡从小关系好，刚好肖衡那段时间住在家里，就把这事交给了肖衡。

谢雅丽听完，回，哦，我知道了。

其实他没必要跟她解释这些的不是吗？

解释了，无非是有另外的意思。

是的，肖衡下一句说的是，很抱歉，我好像对你一见钟情。

04

谢雅丽不信这些的。

她不知道说什么好，就没再回复。

半小时后，肖衡发来微信，说，对不起，刚才太冒昧了。

谢雅丽回，没事。

能有什么事呢。这个世界上，一见钟情并不难，难的是相守。

那天之后，肖衡没再说什么。

只是在她发朋友圈时，点个赞，留个言。

直到一个月后的一天，谢雅丽下班后，在公司门口看到肖衡。

他看到她，脸上有抑制不住的惊喜。

他挠挠头，说，我不确定你在哪栋楼上班，就在这等了几天。我要回徐州了，回去之前想见见你，请你吃个饭。

可能是肖衡的眼神太真诚，谢雅丽说不出拒绝的话。

吃完那顿饭，她知道他比自己小一岁，是做系统实施的，老家和工作都在徐州。

是被公司外派到杭州三个月，住在姨妈家。

肖衡说，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，我们可以做朋友。

谢雅丽喜欢他的直白，也喜欢他的识趣。

他没有步步紧逼，而是尊重她的意思。

05

老实说，对肖衡，谢雅丽并没有抵触的情绪。

只是时机不对，经历过陈磊，谢雅丽觉得所谓的爱情，只是扯淡。

她那么用力地去爱一个人，最后却偃旗息鼓地败北。

谢雅丽和陈磊是大学同学。

因为都是绍兴人，她注意到他。他个头不高，笑起来的时候，有两颗虎牙。往回看的时候，谢雅丽也说不清为什么会喜欢上陈磊。

可能是那天阳光正好，而他回过头来笑的样子，让少女怀了春。

那时陈磊刚和初恋分手。初恋爱上别人，陈磊怎么挽回，都拉不住对方出走的心。

谢雅丽心疼他，细无巨细地对他好。

没有声势浩大的告白，有的只是一个有风吹过的夜晚，他牵了她的手。

其实那时已经大三下学期了。

谢雅丽不信一见钟情，她信日久生情。

爱是日积月累的情谊。

他们确实有过一段快乐的时光，一起描绘过的未来，明亮惹眼。

可大学毕业时，有了分歧。

谢雅丽留在杭州，进了一家外企做了财务。

陈磊他妈舍不得他在外面吃苦，死活要他回家。

而陈磊回绍兴后，家里开始催着结婚。

谢雅丽不想那么早结婚的，为了爱情，她妥协了。

她爱他。

06

然而并不是妥协，就能换来圆满。

谈婚论嫁时，谢雅丽家的意思是，两家凑钱付个首付，买个房子。

可陈磊家觉得没必要贷款买房，婚后住一起热闹。

他们还有一层意思是，陈磊和谢雅丽直接在店里帮忙，不要去外面上班。

陈磊家是做门窗生意的，她能帮什么忙？

陈磊说，行，我再和我妈商量下。

这一商量没了下文不说，谢雅丽等来的是陈磊的那句，对不起，我不能跟你结婚了。

陈磊在高中同学聚会上，和初恋重逢。

两人旧情复燃。

陈磊说，我还是忘不了她。

彼时谢雅丽已经准备好了婚纱，约好了杭州的婚纱店。

可是陈磊说放手就放手了。

谢雅丽跑回绍兴，质问过陈磊，为什么要这样伤害她？

他说，我放不下她，我只是习惯有你对我好。

谢雅丽这才惊觉，这段感情里，一直是她单向的奔赴，他并不爱她。

所谓日久生情，只不过是他习惯了她对他好。

只要初恋出现，她就要退场。

07

可能是压抑的情绪需要一个出口。

也可能因为肖衡是个很好的倾听者。

吃完饭的那个夜晚，谢雅丽在微信上和肖衡说了自己的故事。

肖衡没有像闺蜜那样，和她一起义愤填膺地骂陈磊。

他只是说了自己的爱而不得，然后说，并不是所有的感情都能走到最后，失败了没关系，挥别错的，才能遇到对的。

谢雅丽承认，这样的话有点治愈。

可是啊，刚失恋的人，哪那么容易走出来。

那些真心付出过的感情，并不能一笔勾销。

是三个月后的一天中午，谢雅丽和几个同事一起吃午饭。

有个女同事拿着手机说，终于在闲鱼上把舔狗送的项链卖掉了。

大家一脸懵，什么舔狗？

女同事有点不好意思地说，是之前一个死皮赖脸追我的，我不喜欢他，他还非要送礼物。那我就卖了好了。闲鱼上挺多这种转让礼物的。

谢雅丽有时候挺后悔的。

如果她没有出于好奇，去闲鱼搜舔狗这两个字，大概不会发现她在陈磊那，原来只不过是个爱得没有尊严的女舔狗。

她一眼就认出那个手表。

她给他买的Zippo打火机，她送他的领带和手表，全都被他打包转让。

那是她省吃俭用，攒钱给他买的礼物。

她忍不住在下面留言，你怎么可以这样！！谁是舔狗了！

10分钟后，谢雅丽收到一条私信：我是陈磊的妻子，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放在家里碍事，我就想着处理掉了。

08

是的，确切来说，是陈磊的妻子在打包转让。

陈磊在和她分手后不久，就娶了初恋。

他们结婚了。

他的妻子，在毁灭前一段感情在他们生活里的痕迹。

她给谢雅丽定义的是舔狗。

他们素不相识，她这样定义谢雅丽，无非是来自陈磊的描述。

所以谢雅丽以为的相爱，在陈磊那，只不过是跪舔。

那一刻，谢雅丽的心很痛。

但痛完之后，其实是释然。

有时候所谓放不下，只不过是不甘心，是还存有一丝希望，是不肯承认自己爱错了人。

当事实这么赤裸裸摆在面前的时候，谢雅丽觉得自己活过来了。

那天晚上，是她失恋以来，睡得最安稳的一次。

第二天早晨醒来，她看到肖衡在微信上说，我在徐州，给你发来问候。新的一天，加油啊。

谢雅丽忍不住嘴角含笑。

她的心，好像敞开了一个缝。

09

谢雅丽和肖衡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。

像一个老朋友。

聊得多了，谢雅丽发现肖衡风趣幽默，逻辑性很强，和他说话，变成了一种享受。

有时候他会开玩笑地表个白，谢雅丽没回应，他也不会恼。

他说，总有一天你会喜欢我的。

谢雅丽不敢承认，其实自己从一开始对他就是有感觉的。

只是她过了不问原因不问结果爱一个人的年纪，她会考虑得更多。

比如他比她小，比如他们不在一个城市，比如这个世界上还有爱情吗？

这些都是问题。

她不敢往前迈一步。

就这样聊到了2019年春天。

10

是三月的一个周末，下着雨，肖衡来了杭州。

谢雅丽看着眼前的肖衡，一颗心动了动。

她的眼神出卖了她。

肖衡歪着头，笑着说，诶，你已经喜欢上我了不是吗？

谢雅丽坦诚地说，是啊。

可是她不喜欢姐弟恋，也不喜欢异地恋。

她看着他，很认真地说，做普通朋友，可以是一辈子的事。做男朋友，就会有要求。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。

肖衡摸摸她的头，说，我的朋友那么多，又不缺你这一个。我知道你已经不相信爱情，那我们就谈一场奔着结婚去的恋爱，你看行吗？

谢雅丽不知怎么就红了眼眶。

这吓坏了肖衡。

他说，你别哭呀。你要不愿意，我还可以等的。

在这个见个面就能上床的年代，等待是多么难得的一件事。

谢雅丽觉得自己再说拒绝的话，就有点矫情了。

而肖衡很认真地看着她，说，谢雅丽，年龄我改不了，但我们也就差了一岁，我也还算成熟，会包容你。关于异地，如果你不想去徐州，我可以来杭州。所以这些，都不是问题。

谢雅丽不知道怎么接话。

她知道，肖衡刚升了主管，事业正在上升期。

可肖衡说，我适应能力很强的，去杭州有更广阔的天地。我应该感谢你，给我离开舒适区的勇气。

肖衡还说，我家条件没有特别好，但买个小刚需是可以的。至于结婚，等你想结婚了，我随时都可以。

那一刻，谢雅丽突然就不想违背自己的心意。

她说，那个……你能做我男朋友吗？

肖衡被她红了脸的样子逗笑了，他上前，抱住她说，傻瓜，你说呢。

杭州城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。

他吻了她。

一切美得不像话，不想去管年龄和距离，也不想去管有没有未来。

就这样开始了异地恋。

11

原本是打算到了年底，肖衡拿完年终奖再来杭州。

可是中间因为谢雅丽身体不舒服，所以19年9月，肖衡瞒着谢雅丽，裸辞了。

他说，比起损失10多万年终奖，我更想每天可以照顾你。

他还说，以后我们可能会吵架，会争执，但我希望你能记得我今天裸辞来找你的样子。我也会一直记得，你因为我，而勇敢接受异地恋姐弟恋的样子。

那一刻，谢雅丽确定好的爱情，是双向奔赴。

2020年年初，谢雅丽和肖衡见了家长。

一切顺利到让谢雅丽时常害怕是一场梦。

12

他们开始谈婚论嫁。

因为杭州买房要摇号，而肖衡刚去杭州，还没有人才落户，没有摇号的资格。

肖衡把首付的钱，全都转给了谢雅丽。

这意味着一旦摇中买了房，房产证上只能写谢雅丽一个人的名字。

她告诉肖衡，可能存在的风险。毕竟他们还只是男女朋友，恋爱不到一年。

肖衡说，没事，就写你的。

谢雅丽笑着说，你不怕我卷款逃跑啊？

肖衡宠溺地看着她，说，从闲鱼上第一次认识你，就知道你很真实。我是不是没有告诉过你，我当初就是被你这种真实的样子打动的。

谢雅丽开玩笑说，原来你喜欢我不是因为我貌美如花啊？

谢雅丽和妈妈说起这事，妈妈说，嫁了吧，你下次不一定还能找到一个愿意出100多万首付，只写你名字的男人了。至少如果我有个儿子，我是不同意的。

是的，肖衡的妈妈也不同意。

她不知道肖衡用什么方法说服了他妈，总之他妈同意了，但谢雅丽没有去买这个房子。

她不想这样做，她觉得这样对肖衡来说不公平。

是2020年6月，肖衡买了婚房，写了他的名字。而谢雅丽用父母给的40万，加上自己的积蓄，凑了一套小房子的首付，算是她的嫁妆。

这事，让谢雅丽在婆婆那加了分。

婆婆说，终于知道我儿子为什么喜欢你了。

其实爱是相互的。

从来不是只有一个人跪舔，另一个人无条件拥有。

13

谈彩礼时，徐州那边普遍是10万。

但绍兴这边18.8万到28.8万不等。

谢雅丽父母的意思是，房子都买了，彩礼无所谓的。10万就10万，没问题。反正这钱也是给小两口的。

但肖衡对谢雅丽说，既然你们那习俗是28.8万，为什么你嫁给我要变成10万？我既然娶你，那就按照你家的习俗来。为什么你要因为我家卖过房子没钱了就来将就我，有没有钱是我的事，不用担心，我爸妈那边，我会做好沟通。

谢雅丽看着他，笑了，又哭了。

她说，这样吧，抓阄好了。我抓到多少是多少。

肖衡说，行啊。你拿笔来，我写。

谢雅丽去书房拿笔出来时，肖衡说，我刚找到笔了，已经写好了，你抓吧。

然后她抓到了28.8万。

后来才知道，那三张纸条里，肖衡写的都是28.8万。

如果在这之前，她只是被肖衡推着，走进一场爱情。

那么这一刻，谢雅丽确定自己要用余生，不遗余力地好好爱他。

其实肖衡家也就是普通的工薪阶层，肖衡没有去找父母要钱，而是自己找朋友借了10万，凑了28.8万。

他做兼职，一点点还这个钱。

他从不铺张浪费。他会在闲鱼上买二手物品，他也会把闲置的东西拿去闲鱼上卖。

他节俭，但不抠门。

他会精打细算过日子，也会带着谢雅丽去远方看一看世界。

他让谢雅丽觉得踏实。

是那种万水千山走遍，眼前人是心上人的心安。

14

2020年11月11号，谢雅丽成了肖太太。

他说过的，她下次穿婚纱的样子，一定更美。

最后的最后，他亲手为她披上了婚纱。

青梅竹马不是他，情窦初开不是他，但幸运的是，往后余生都是他。

往后余生，一半柴米油盐，一半星辰大海。

一蔬一饭，细水长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