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晓娇和林勇干仗是因为春节送礼的事。
小年第二天，沈晓娇开始计划年前最重要的事：送礼。
她盘腿坐在沙发上，取了一张A4纸和碳素笔，开始罗列要送的人，以及大致的钱数。
林勇洗完头，边用毛巾擦着头发，边走到沈晓娇面前，歪头看她列的账单。
这一看不要紧，林勇直接炸了。
“你啥意思？为什么给你姐买三百块钱的东西，给我姐只买一百块钱的东西？都是姐，这不是厚此薄彼吗？”
沈晓娇白了丈夫一眼：“你咋不说我姐每年给咱们回礼，你姐连灰尘都看不着呢？”
林勇觉得理亏，狠狠地擦了几下头发，继续瞅那单子，当看到牟连成的名字，他的嗓门突然高了八度：“怎么还给姓牟那王八蛋送礼呢？你脑子抽疯了？”
沈晓娇腾地一下站起来：“我脑子抽疯？我看你全家都抽疯！牟连成是你的直接上司，且不说直接影响你的业绩，单说考勤的事，人家帮你打了多少次马虎眼？上次你生病，人家还提着水果来看你呢。”
林勇把手中的毛巾使劲摔在茶几上，喘着粗气：“沈晓娇，牟连成是来看我还是看你，你心知肚明！”
“姓林的，你混蛋！我承认，我是和牟连成有过一段，可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。谁没有过去，你屁股就是干净的？”沈晓娇委屈地泪水纵横。
一年前，林勇跳槽到新公司被老人排挤，沈晓娇就建议他给领导送礼，不能送那种俗气的，要送就送高大上的。
沈晓娇再三思量后决定送一支定制钢笔，可以刻名字那种。
沈晓娇就问丈夫领导的名字。
当听到牟连成三个字时，沈晓娇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，继而笑得前仰后合。
“牟连成？哈哈，不会吧？他是不是说话时还不自觉眨眼？口头禅是‘我个人认为’……”
林勇惊着了：“对对，就是他，你怎么会认识他？同学？”
沈晓娇脑瓜一热，脱口而出：“不止是同学呀，我们还谈过一段时间恋爱呢。”
沈晓娇话一出口就后悔了。
当初和林勇谈恋爱时，可是说过自己是初恋的，这突然就冒出一个男朋友，耍呢？
林勇脸色铁青，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，沈晓娇赶紧辩解，说那就是少男少女懵懂爱情，说得再准确点，就是青春期冲动症。
沈晓娇用手指戳丈夫的头：“重点不在于我和他谈过恋爱，重点在于他肯定会念及和我是旧识的份上栽培你！”
沈晓娇越想越兴奋，当即就不顾丈夫的阻拦给牟连成打电话。
两个人聊得不亦乐乎，连连惊叹这个世界太小。
最后，还彼此约好，周末时两家人一起吃个饭。
当听说牟连成已经结婚，林勇的脸色才算缓和。
沈晓娇做梦也没有想到，牟连成的妻子竟然那么知性美丽，浑身都散发着耀眼的弧光。
穿着改良的淡紫色旗袍，愈加衬托得古色古香，娇羞娴静。
当听说她是大学老师时，沈晓娇的心突然泛起莫名的酸。
当年，她根本就看不上个子矮小，家境贫寒的牟连成。
答应做他的女朋友，纯粹是逆反心在作怪。
因为高中时的沈晓娇学习成绩一直拔尖，是班里的女神，没有哪个男生敢给她写情书，怕被老师怼。
毕竟优等生是老师的重点保护对象。
眼见身边很多女同学都有了自己的粉红色，她就答应了唯一一个给自己写情书的牟连成。
只不过，恋情只存活了半个月，就被老师和家长联手扼杀。
分手后的沈晓娇依然如以往般学习生活，倒是牟连成被同学们耻笑了很久，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。
可谁想到这癞蛤蟆竟然真吃上天鹅肉了呢，还是头鹅。
还有牟连成的变化，用脱胎换骨来形容都不够。
个子窜了不少，人也特别精神，笔挺的西装穿上身上，很有总裁范。
饭后，沈晓娇分别加了牟连成的微信。
从此后，牟连成对林勇暗中确实照顾。
沈晓娇有事没事就在微信里和牟连成聊天，起先大多是感谢赞美之词，不过时间久了，牟连成也会开一些无关大雅的玩笑。
“你家林勇今晚加班，你自己一个人在家不害怕？用不用我过去陪你？”
“亲，哪天咱俩单独约会一下？”
沈晓娇总会发过去一个捶打的表情。
刷到牟连成妻子的抖音账号，着实把沈晓娇惊着了。
她不仅会弹奏古筝、琵琶，还喜欢各式美食，那用各色面皮包的饺子五彩纷呈，让人赞叹。
她还特别有仪式感，每个节日和丈夫都会拍浪漫视频……
沈晓娇就嘟着嘴找林勇：“人家这才叫生活呢，而我们过的，充其量只是活着。”
林勇不以为然：“你懂什么？很多视频都是提前设计好的剧本台词，骗流量的。”
说这话时，林勇正坐在沙发上，其中一条腿搭在另一条上，一边抠脚丫一边看电视。
沈晓娇忽然就烦躁无比，拿起遥控器狠狠按下了关机键。
想到这里，沈晓娇心头火气更盛。
自己为林勇争取到了多少福利，可林勇非但不领情，还嫌她和牟连成走得太近，有旧情复燃之嫌。
沈晓娇机关枪似地把丈夫扫射一顿，但凡你有能力有魄力有智慧，还用得着我消费昔日的同学情？
林勇斜睨：“那是单纯的同学情吗？”
沈晓娇无奈苦笑，半个月的恋情，充其量就是羊屎豆上没消化完的秸秆，没人能记住。
沈晓娇执意给牟连成送礼物，担心林勇心里不舒服，最终选择给牟连成妻子送一条高档真丝围巾，花了她八百块大洋。
谁成想，礼物还没送出去，沈晓娇就看到牟连成妻子发的抖音，朋友送她一条定制款真丝围巾，价格不菲。
沈晓娇无奈，只能临时调整送礼策略，重新挑选礼物。
沈晓娇正一筹莫展时，突然接到牟连成的电话，说年后公司要从销售部里升一名主管去分公司，林勇很有希望。
但这事儿最后拍板的是人事科长，他已经把人事科长约了出来，让沈晓娇赶紧去酒店。
沈晓娇秒懂，就是让她去买单嘛。
沈晓娇还是万分喜悦的，不管怎么说，牟连成能想着她家林勇，也算是尽了老同学之谊。
快到酒店的时候，牟连成给沈晓娇发微信，让她千万不要暴露身份，只说是他的同学就行。
沈晓娇没想到，那人事科长是个酒坛子，一杯接一杯地喝，牟连成早就不胜酒力败下阵来，得亏沈晓娇救场。
沈晓娇酒量惊人这事儿，还真没几个人知道。
她豪情万丈地为牟连成挡酒，最后倒是人事科长蔫了，说你这女人是酒神附体吗？惹得一桌人哈哈大笑。
沈晓娇识趣地悄悄出去算账，看着账单，她差点晕厥过去。
四万块钱？赶上她半年的工资了，算错了吧？
服务员微笑地要给她详细解释，沈晓娇烦躁地摆摆手。
不就是四万块钱吗？等林勇升职了，几个月就收回了嘛，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！
沈晓娇在微信上告诉牟连成，账单已付。
牟连成好一顿客气，说你挣那点工资别逞强了，还是我来吧，说完，给沈晓娇把钱转账了过来。
沈晓娇哪里肯依，毕竟人家是为自己办事的嘛，怎么能让人家破费？
沈晓娇那晚没敢回家，要是被林勇知道自己喝了酒，还是陪牟连成喝的，非炸了不可。
如果再让他知道花了四万块钱，当场就艮屁了。
第二天，沈晓娇觉得，还是应该好好感谢一下牟连成，于是她就去了商场给他买礼物。
挑来挑去，最后选中一双皮鞋，软羊皮的，脚面宽松型。
沈晓娇记得牟连成的脚好像有点畸形，大拇脚指那里比较宽。
鞋子是沈晓娇用同城快递送去的。
中午时，沈晓娇就收到牟连成的微信，说这是他长这么大收到的最好的新年礼物。
然后发过来一个痛哭流涕的表情。
沈晓娇看着那表情，笑得咯咯响。
一种莫名的暧昧透过手机屏幕，悄悄地在空气中肆意散开。
春节后上班第一个周，牟连成给沈晓娇发微信，让她去酒店包厢找他。
沈晓娇心中小鹿乱撞，虽然已经立春，但空气依旧被寒意包裹，沈晓娇思来想起，还是穿上了那件自己最喜欢的蕾丝连衣裙。
外面裹了一件鸭蛋青色的紧身羊毛大衣，她在镜子前转着圈圈。
虽然已近35岁，但眉眼间流转的，依然是少女的娇羞脱俗。
沈晓娇对自己很满意。
走进包厢，沈晓娇一时愣住。
包厢里不止牟连成一个人，还有他的几个朋友。
牟连成拉过沈晓娇介绍：“这是我高中时的女神呢……”
众人一副了然的神态。
沈晓娇还没回过神来，已经被牟连成牵到身边坐下。
牟连成在沈晓娇的手心里挠了几下，眼睛含笑地看着她，沈晓娇的心荡起了秋千。
酒一杯杯向沈晓娇这里涌来，她面带微笑地一一接过。
酒过三巡，即使酒量惊人的沈晓娇也不禁头晕目眩。
她最终是怎么趴下的，根本就没有印象。
她只记得失去意识的前一秒，牟连成温柔地喊她的名字。
醒来时是半夜，在酒店的客房里。
反应过来的沈晓娇失声尖叫，腾地坐了起来。
她惊慌失措地看着被子下的自己，待看清穿的是昨日的连衣裙，不由得重重松了口气。
从包里拿出手机，微信里刚收到牟连成的一条留言：“晓娇，我太对不起你了，本来只想请你一个人吃饭的，谁知偶遇我几个朋友，他们非要见见我一直心心念念的女神……”
沈晓娇思量许久后给他回了一个羞怯的表情。
微信里还有丈夫林勇的几十条信息，简直可以用轰炸形容，又是留言又是语音邀请，都是问她去哪里了，怎么还不回家。
沈晓娇回复了一句：“今天加班，住我妈家了。”
第二天，沈晓娇在上班时突然收到一大束鲜花，虽然没有任何落款，但她知道，一定是牟连成送的。
转眼到了阳历四月底，林勇升职一事依然没有结果，沈晓娇急了，就问牟连成。
牟连成让沈晓娇稍安勿躁，说他已经把林勇的资料交上去了，人事科正在紧锣密鼓评审。
五月的一天，林勇晚饭时突然透露一件大事，公司的中层领导今天调整了，牟连成升职了，很快就要调到深圳总部。
沈晓娇的心一咯噔，不顾嘴里还塞满米饭，急切地问：“那你呢，你的职位没有变化？”
林勇没有看到沈晓娇复杂的神情：“我能有什么变化，我一个才来公司不久的新人，能保住现在的饭碗就不错了。”
沈晓娇把自己锁在卫生间里给牟连成发微信约他明天见面。
没想到，牟连成说他没空。
沈晓娇急了：“那我老公升职的事？”
牟连成说：“他会让朋友继续关注的。”
屁话！这明摆着就是敷衍！
沈晓娇气得质问他，是不是一直就没有把林勇的事放在心上，却显示无法发送。
牟连成把自己拉黑了！
沈晓娇又给牟连成打电话，也被拉黑了！
她气得爆了句粗口。
沈晓娇那几天特别烦躁，感觉自己被牟连成耍了。
从头到尾她都是借来的一枚棋子，他看上的，只是她的酒量而已。
替他挡酒，替他在酒桌上披荆斩棘，充当他的公关小姐。
什么曾经的女神！狗屁！牟连成一定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呢，嫌老师们和她把早恋的帽子扣在他头上，让他变成那个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。
沈晓娇特别想去牟连成妻子的抖音里留言，说她爱上的是一个自私自利、唯利是图的色男。
可转念一想，是谁先招惹谁的呢？
从始至终，牟连成都不曾碰过自己，何来色男一说？
为他挡酒，也是自己心甘情愿的，谁也没有扒开她的嘴。
那努力营造出的小暧昧，还不是自己的不甘心在作祟？
昔日的癞蛤蟆变成了帅王子，自己就想继续用女神的身份让他膜拜？
对于沈晓娇的懊丧，林勇看在眼里。
那天是林勇生日，按照以往，必是先烛光晚餐再亲热缠绵的。
可沈晓娇的状态明显不在线上，林勇就怒了。
“怎么？你的旧情人升了职，你是不是看我越来越没出息？”林勇发狠地说。
沈晓娇气急败坏：“你说什么呢你？”
林勇冷哼一声：“别以为我不知道，你和牟连成去过好几次酒店……”
丈夫的话让沈晓娇如坠冰窟，丈夫竟然跟踪她！
“别说你们清清白白，你好几次回你妈家住，难道不是和他在一起喝酒？”
“我们只是纯粹喝酒，什么也没有做。”
林勇火冒三丈地指着沈晓娇的鼻子：“你不是说他会念着和你的旧情帮我升职吗？升在哪里啊？你就是以帮我的幌子和他约会！”
啪的一声脆响，沈晓娇使劲浑身力气给了林勇一个耳光。
然后，她瘫坐在地上掩面抽泣。
她的心刀绞般痛啊。
当林勇听说牟连成是她的老同学、旧情人，他默许了她去接近牟连成，换来牟连成对他的特殊优待。
他明明知道沈晓娇去帮牟连成挡酒，可他却没有阻止。
用自己老婆的尊严换来他在公司里的顺遂，他良心何安？
如今，升职泡沫成空，倒反过来嫌弃沈晓娇居心叵测。
沈晓娇是生日那天和林勇离婚的。
她看了一眼手中的离婚证，35岁的自己，也该过了做梦的年纪了。